岩漿的自縊

无趣且永生

《四日:小倌儿》

夜黑沉沉的,在城墙的拐角处,一个黑影一闪,转身进了旁边的小门。

门里边立着一个小倌,揣着手等着来人,黑影锐利的眼神往小倌身上一刺,看清以后,把怀里的一包沉甸甸的东西丢了过去,小倌回头去捡,黑影拉了拉斗篷的边角,遮住了自己的额角。

已是后半夜,小倌躲过了打更的人,悄悄溜进了昭仪的寝殿,殿内烛火飘飘摇摇,昭仪斜倚在榻上,手一伸,小倌便低着头,把东西高举过头顶,奉给她。

一包东西打开,暗红的一片,甜腥的血味钻进了鼻子——赫然是一颗人心,还温热着,稍硬,捏在手里颇有分量,昭仪掂了掂,手指一钩,一匣满满当当的金子被旁边的宫女递给那跪着的小倌,小倌磕了个头,膝行着出去了。

次日,皇上来昭仪的殿内用膳:生滚猪心粥,爆炒猪心,猪心百合莲子汤。一桌脏器做的菜肴,皇上皱了皱眉,略微有些不悦,美人在侧言笑晏晏,也不便拂了美人的一番美意。

黑影蹲在房檐上,听着殿内一片莺声燕语,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剑,思索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。昭仪眉毛一抬,似是发现了檐上的细微响动,抿了抿嘴角,寻了个借口出去了。

黑影拉下斗篷,在偏僻处等着昭仪。两人相见,昭仪微微一躬身,说道:“长兄怎么来了。”黑影原是昭仪的长兄,两人都是朝中一大臣的儿女,哥哥习武,妹妹善文。

“父亲交待的事,你做成了罢?”黑影脸上挂了彩,想必是和太子府的侍卫有了一场恶战。

“已成了,我在每道菜里面都放了太子的心脏,那狗皇帝必然吃了不少。”昭仪的珠翠闪闪,显出一些厌恶的神色。

在拐角处扫地的小倌顿时骇得魂飞魄散,他们是要谋反不成?小倌连滚带爬地跑了,脑袋里一片浆糊,心想:我只当那是什么偏方,没想到竟是什么谋逆之事,事情如若败露,我也脱不了干系。

小倌儿虽没多少墨水,也清楚当今皇上不过是草包一个,上任三年,割地三万,只知环肥燕瘦,酒池肉林。想必昭仪的父亲也是预谋多时。

二人听见拐角有脚步声,却并不惊慌,只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。

第三日,小倌彻夜未眠,因为恐惧而眼窝深陷,听到昭仪唤他来,竟吓得双腿颤抖,“莫不是要杀人灭口”小倌喉头哽咽,“双亲还在老家…不对…双亲……”小倌回想双亲,却一片空白,他呆在原地——他对自己的双亲毫无记忆。小倌头痛欲裂,蹲了下来,却什么都回忆不起。

昭仪走近他,替他擦干了脸上的泪水,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,“我…我记不得我的父亲母亲了……”

昭仪露出理解的神色,把他搀扶到了椅子上安置着,说:“你记得你是谁吗?”

小倌不假思索地说:“我是太子的侍读小倌,我从小就陪太子读书……”

昭仪叹了口气,拿来了一面铜镜:“你看看,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,你还小吗?”小倌擦干泪水,镜子里赫然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,将近半百,哪里是个十多岁的人?

昭仪也哽咽地说:“皇上……你可想起了吗?”她的一句话,仿佛要将他生生劈裂,他…是皇上……

他不是别人,他就是当朝皇上,敌军进犯,群臣急切,后宫不安。他在生死的压迫下,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小小的侍从,来逃避现实。

原来一切都是他的想象,他还没有构建起自己的回忆,所以对过往一无所知。

昭仪兄妹不为别的,只为了唤醒他,他们试图用太子的性命激起他的意识,又试图用生命危险唤回皇上,可惜都没有让他醒悟。

一身黄袍的“皇上”也在他面前跪下:“父皇……您从前不是这样的啊!”

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使命。

那“黑影”也把剑奉上,那是他当年驰骋疆场的佩剑,战无不胜,无往不利。

狼烟在远处升起来,逃避无益,粗布短衣的“小倌”握紧了手里的剑,那剑仿佛也有生命一样,轻轻颤动着。

第四日,昭仪摘了珠翠,长跪在殿内送别三千精兵,歌女的送别声随着风沙飘扬在城中:“风起云卷黄金甲,奴为将军牵战马,只愿贼寇伏叩前,妾心遥送明月间。御驾亲征实不易,啼血带泪不足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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